在2010年《读者》上读到刘梅花的《本草·莱菔子》一文时,一下子就被那清新、高雅的笔调所吸引。文章雅俗共赏,娓娓道来,堪称这么些年来少有的佳作,特别转载在文后。搜索百度,找到了作者的博客网站,与大家共享:http://blog.sina.com.cn/xueyumeihua。
邮购了她在《西凉文学》的作品专号(2010年的第五、第六期),这些天一直在读,有些文章都读了好几遍。成十年了,游离海外,很少看到用词这么轻盈和准确的散文,每篇都质朴自然,充满淡定和从容。讲村镇小事如是,描述大苦难也如是。我在读北岛的散文时也能读到这种感觉。这似乎是只有在历经大苦难后才能达到的境界。
请欣赏《本草·莱菔子》。
莱菔们开花的时候,青稞正在灌浆。谁开谁的花,谁灌谁的浆,各自都忙各自的。至于花的颜色,都是莱菔们自己决定的。想开白花就是白花,想开紫花呢就来一朵紫的,这有什么关系呢,主要看莱菔们的心情如何了。
不过紫花一般来说开不成深紫色的,只是淡淡地一种紫,很清雅,一点也不如大蓟花俗气。当然,莱菔的花也算不上美丽,顶多很平常罢了。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见解,蝴蝶们可不这么认为。
这世上所有的花蝴蝶们都认为很漂亮,所以莱菔的花欲开未开时,它们就吧嗒着翅膀从我不知道的地方赶来,挑挑拣拣,拿不定主意,该落在白色的蕾上呢,还是紫色的蕾上好呢?莱菔们就攒足了劲儿往枝上扔花朵。
早上还是点点的花苞儿,中午未到,哗啦啦全打开了,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。这些沉不住气的花儿们。那花,一小朵一小朵凑成一簇,好像是一小口一小口呵出的气凝结而成的一样。花没有香气,轻拢在一起,谦逊的样子。
不是每棵莱菔都可以开花的,真的不是。开花的莱菔是经过挑选和历练过的。让谁开,让谁不开,那是我说了算的。等到开花的时候,开成哪种颜色,才是莱菔自己做主的。莱菔还有个俗名,就叫萝卜。这个名儿俗的,不知是谁给起的,简直让我生气。
莱菔花败了做荚结籽,那籽就可入药。入药的籽就贵气了,叫莱菔子,不能说是萝卜籽儿。中药材的世界是很高雅的,是从《诗经》里走出来的。
每味药走进古风的药材世界,就得把俗名扔掉,换个笔名进入。比如蚯蚓,一旦药用就叫地龙。僵蚕呢,药用里叫天虫。还有桔子皮,青的是青皮,老的是陈皮。我们小时候常挖来吃的辣辣,贱的天底下都是。可是一旦结了籽,那籽就是葶苈子,简直像来自书香门第。益母草呢,也叫坤草,可见天之大,母之贵了。牵牛花的籽,是二丑子,大俗即大雅么!当然,有些花花草草皮皮根根们入药,就不必改名字了。大约那些名字们本来就不错。想想这是多么有趣的事啊。
莱菔子入药,归纳到消导药类里去。吃到人的身体里,归脾,归胃,归肺经。蛇钻的窟窿蛇知道。啥药走啥道都是预先知道的,药们按自己的脉络走就对了。药是走不错的路的。比如莱菔子,它理气开胃,绝对不会跑到骨脉里止痛活血。不过开药的大夫们常常会开错药。
有时候,人是不如药材的。自己明明该走天涯大道,却偏要跑到七拧八歪的羊肠子小路。人走错路,回头就难了。不像药,牢牢记着自己该走的道儿。
莱菔子入药,主要用来理气消食。还可以配以白芥子、苏子降气平喘。和人参相克,服用人参时不用莱菔子。还有和地黄何首乌也不同用。吃这些药时,那要忌口,对莱菔,也就是萝卜也不能吃的。中药其实挺好,小毛病,煎一碗药汁喝喝就好了。不像西药片,治一样损一样,不宜太频繁吃。
种莱菔得起垄。我喜欢看一垄白白胖胖的莱菔们挨挨挤挤地生长。那种旺盛的生命力看着非常舒服。待莱菔们长到镰刀把粗细时,就可以挑选备用的了。如果让它们一直这么长下去,只能长成大萝卜而绝对不起苔开花,当然就没有莱菔子可收了。
这时,挑一些缨子旺盛的,拔出来,拎到南墙下晒晒日头。晒多久呢,两三个时辰。下午日头不毒时最好。待太阳落去之后,缨子也蔫了,莱菔也塌水了,就重新栽起,浇水。只一夜,莱菔们就缓上气儿,又活过来了。
二茬长起的莱菔,过段日子就起苔抽枝,打蕾开花。同时栽起的一垄,有的开白花,有的开紫花,让人不断有惊喜。你不停地猜,这棵该是白花吧?可偏是紫的。那棵应是紫花吧?果然是白的。就这么,花朵儿不断地炸开着,我就是贪图那份实在的欢愉。
有些付出是要等很久才能有收获的。等的过程要耐心才行。多大的耐心呢?直到你差不多忘了曾今付出的时候,收获才翩然而来。花败了,结荚。赶在白露之前拔起晾干,就能收到莱菔子了。此时的莱菔,已经不是白胖胖的水萝卜,而是地道的柴萝卜了,变成莱菔子的根。
那年秋天,我们翻整后院的菜畦。拔掉莱菔的地方,一个个圆圆的坑空着。从此岸到彼岸,莱菔们渡完了自己的一生。
我在她博客里又找了几篇看,的确写得漂亮。谢谢你的分享。
在这么个时代,还有这么个与花花草草活在一块儿的纯洁幸福的人。我真是嫉妒!想想这生命,其实是如此的透明和简单。可我却怎么也如何都做不到呢?
最喜欢她那一句:等的过程要耐心才行。多大的耐心呢?直到你差不多忘了曾今付出的时候,收获才翩然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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